唐诗、宋词,中国文学史上的两颗明珠。两者和中原“诗歌走廊”密不可分。
郑汴洛,向西经函谷关通达关中,向东经商丘联络吴越,是唐宋时期的交通要道。宋代以开封为东京,洛阳为西京,商丘为南京,三座“一线城市”互动频繁。
唐宋统治者欲将“天下英才收入囊中”,科考队伍日益庞大。
三年一轮“大比之年”,开封举子云集,“应试者、落榜者、考中赴任者,络绎不绝”,漫长驿路是漫长的“诗歌走廊”。
洛阳,“唐诗高地”,开封,“宋词巅峰”。中国文学史上,洛阳唐诗和开封宋词交相辉映,给后人留下了珍贵丰厚遗产。
宋词兴起于唐,却称宋词。为什么?“开封,不是宋词发源地,却是宋词创作、展示中心和宋词发展策源地。”宋史专家程民生说。
宋朝时的开封是最早的市民城市,都市生活为词人提供了肥沃的艺术土壤,养育大批“都市词人”,令宋词走上高峰。走廊文化墙设计认为开启中原诗歌走廊:离开君王之位 李煜开启词话人生
特殊的环境推动、改变了词的意境、形式。
开封,改造了李煜的词风,令其成为“千古词帝”。
开封,孕育了慢曲和柳永。“凡有井水处,皆能歌柳词”,他的作品是“网红爆款”,有令人咋舌的传播率。
开封,太平宰相晏殊发现“慢生活”的安静美学。
开封,“女神”李清照度过了自信张扬的青春。
开封,苏轼在此蹲了103天冤狱,这让他脱胎换骨,写出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。
作为宋词发展策源地,开封更是宋词主要的题材之一。
学者翦伯象指出:“《全宋词》提及汴京词句,共有284处,北宋占86.1%,南宋不足14%。长安在唐诗中的出现频率,远比它低。由此可见,汴京已成为宋代词人经常吟咏的内容,汴京意象成为宋词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”
“宋词的灵魂和形式都与开封紧密相连。开封在中国词学史上,具有极重要的地位和意义。”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、《百家讲坛》主讲人王士祥道。
“人文经济是北宋词的生存根基,书斋美学造就北宋词向雅避俗的发展格局,地域文化,孕育了北宋词的特种生命基因。”翦伯象道。
宋词,是宋代文学的时代特色和成就,也是开封的时代特色和成就。
从地域诞育文化角度而言,无开封,不宋词。
从文化精准描绘地域而言,无宋词,不开封。
命不好是长相的问题?
本系列从李煜开讲宋词,为什么?
讲宋词要先讲五代词,它是唐诗过渡到宋词的关键桥梁,过渡期的重要人物是李煜。
讲李煜前,要先讲讲他爹南唐中主李璟。感谢李璟,他将文学天分遗传给了儿子,他还让一个不愿做君王、也没本事做君王的柔弱孩子做了君王。
李璟存词五首,皆名篇,风格小清新,如《浣溪沙·菡萏香销翠叶残》:“菡萏香销翠叶残,西风愁起绿波间。还与韶光共憔悴,不堪看。细雨梦回鸡塞远,小楼吹彻玉笙寒。多少泪珠何限恨,倚栏干。”
李璟还有名句“青鸟不传云外信,丁香空结雨中愁”,让人感受到薄荷般的清凉。
李煜,《新五代史》称其有“奇表”,额头宽广,两颊丰厚,从相术上,这意味着从年轻到中年运气好。但他“骈齿重瞳”,两颗牙齿长得重在了一起,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眼珠子叠加。项羽也是“重瞳”。又好似预示晚年结局很悲惨。
由果推因,李煜这辈子还真是这样。前40年,天潢贵胄,锦衣玉食。他的悲剧岁月,开始于40岁时。回到976年的那个寒冷正月,40岁的李煜,国灭。他带着家族来到东京,赵匡胤在明德楼接受献俘礼,令李煜穿着白衣戴着纱帽于楼下待罪,敕封“违命侯”,这封号标志着屈辱。他的妻子小周后被封为“郑国夫人”。赐宅在大梁门外西北,儿子李仲寓同居于此。
这处宅第内,他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两年七个月,他最美的词也诞生在这里。
2017年春三月,抵达开封,寻访李煜故居所在地——孙李唐村。
明代李濂《汴京遗志》称:“净慧院在大梁门外西北,李唐之李煜归宋,赐第于此。煜卒后为寺,元末兵毁。”
当代《开封地名志》载:“孙李唐,属北郊乡,在开封市区西北3.8公里,开封市林场至西北城墙间,因南唐后主逊位囚此,明代在遗址附近建村,故名逊李唐,讹称孙李唐。”
抵达孙李唐村时,老村不存,附近建了孙李唐新村。这里盖了楼房,有绿化,像城市常见的居民小区,挺漂亮。
入村口处,立一大石碑,碑上,用绿色颜料书写着李煜和村落的渊源故事,书法甚劣。
问了多个村民,打听李煜的传说故事,最终一无所获。
孙李唐村里用词来写“忏悔录”
从976年正月到978年七月,李煜度过了最后时光。他终日蜗居在小楼里,警戒森严,没有上谕不得会见,和监狱牢笼没有两样。
他过着“日夕以泪洗面”的日子。
他被嘲讽。宋太宗去崇文院观书,传李煜同行,说,这些大多是你的旧物藏书,你原来爱读书,你来这后还爱读书吗?
李煜无言以对,叩头谢罪。他能说什么呢?
历史地理学家葛剑雄分析道:“他如回答不读书,自然受 乐不思蜀 刘阿斗之讥。要说经常读书,如果皇上再要他谈谈心得体会,岂不更难应付?如果宋太宗因此起了疑心,就更糟糕了。”
他被羞辱。宋代、明代均有书籍记载,小周后被封郑国夫人后,每次随命妇入宫,都被留数日才出来,出来后“必大哭骂后主,声闻于外”。为什么?她被宋太宗强迫侍寝,“江南剩有李花在,也被君王强折来”。
他精神压力巨大。他担心因奏疏失误招来杀身之祸,曾上表太宗,请求派自己的旧臣给自己做书记,他道:“臣亡国残骸,死亡无日。”
亡国被俘,李煜开始了深沉的忏悔。“四十年来家国,三千里地山河。凤阁龙楼连霄汉,玉树琼枝作烟萝,几曾识干戈?一旦归为臣虏,沈腰潘鬓消磨。最是仓皇辞庙日,教坊犹奏别离歌,垂泪对宫娥。”
祖辈创基业四十年,南唐有三千里锦绣山河,李煜“生于深宫之中,长于妇人之手”,“几曾识干戈”?
结尾“垂泪对宫娥”,大家因此诟病李煜,这哥们真是亡国之君,仓皇辞庙时不垂泪对祖先,而是“对宫娥”,除了李煜,没有第二个人。
李煜没有感知到家国,只感知到宫娥。他颠覆传统的“文以载道”,露出真性情。
“三千里山河”对他而言,有点像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在《看不见的城市》中讲到的,人们找不到能认出的城市,所有城市都是虚构的。他哪里看过?他连金陵城都没出过。“但从现代角度看,他刚好颠覆了人类的伪善部分。”台湾美学家蒋勋评价道。
王国维从后主词中看到了“赎罪”,他认为,李煜要用他的受难达到一种极致体验,他的一生注定像“释迦和基督一样,担荷人类罪恶”,最后,让后人得以超度。
他受苦受难了,我等有福了。
978年七月初七,李煜四十二岁生日,写成《虞美人·春花秋月何时了》。
宋太宗接报,大怒,认为他还在思念故国,不肯降服。太宗派弟弟赵廷美前往李煜宅第,赐酒,李煜被迫饮下药酒“牵机药”,中毒,全身拳曲,“头足相就,如牵机状”。初八晨,气绝身亡。他逝后,小周后极其悲痛,于当年过世。
李煜和小周后去世后,故宅成为净慧院。
宋太宗赐李煜之子李仲寓宅第,李仲寓宗族有百余口,不能自给,上书给宋太宗。宋太宗给了他“郢(y ng)州刺史”的官职,外任离京。
李仲寓的儿子李正言早卒,仅留一女。李煜一系遂绝。
李煜为何要写《虞美人·春花秋月何时了》这种犯忌之词?“李煜志在求死。”王士祥说,“他内心充满对家国和妻子的歉疚。亡国之时,李煜尝试自杀,未遂。现在生不如死,索性再度求死。这首词,有爷们气。”
王国维评价:“尼采谓: 一切文学,余爱以血书者。 后主之词,真可谓以血书者也。”
后人因此体恤爱怜他,说他“作个才人真绝代,可怜薄命作君王”。清学者王鹏运欲为其挽回失国之耻,称他“词中之帝,当之无愧色”。
李煜一生作词36首,13首写到月亮。入宋后作词13首,6首写到月亮。其代表作中全有月亮意象。
李煜一生,月亮既是他欢乐生活的见证,又是他忧虑愁苦的显露、亡国之恨的寄托。入宋两年七个月,开封城的月亮再美,“也温暖不了他心房”。
中国历史上,被掳掠的“亡国之君”并不鲜见,李后主和宋徽宗最令人悲悯。
走廊文化墙设计者认为开启中原诗歌走廊:离开君王之位 李煜开启词话人生者他们在诗词、书法、绘画上的成就达到了极致,下场却极为悲惨。想想看,他们如果只是秘书郎或馆阁学士,会有多快乐的人生。
李后主和宋徽宗一样,命运错置,没有政治细胞,却被放入最残酷的政治格局当中。
一方面,李后主背负“原罪”,君王亡国,千夫所指。
另一方面,我们走廊文化墙设计认为开启中原诗歌走廊:离开君王之位 李煜开启词话人生者又发现,“他是战争的失败者,却是文化上的胜利者。他的词,征服了汴京。整个汴京的文人都在填词。”蒋勋分析。
王国维《人间词话七则》讲:“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,感慨遂深,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。”
“李后主亡国到开封,每天都在面对死亡。对生命有不同理解,境界大大提升。”王士祥说。
李煜,给予文学形式一种新的可能性。
说起李煜词的巨大生命力,当下社会还有一例,琼瑶小说中,大量用到李煜词的元素。她又把“士大夫之词还原为伶工之词”,还原到通俗了。
亡国后,他对繁华有很多追忆。
如《望江南》:“多少恨,昨夜梦魂中。还似旧时游上苑,车如流水马如龙,花月正春风。”
开头是“多少恨”,他拒绝当下生活,开始倒叙过去,像录像机的倒带,像电影的倒叙。
李煜工书善画,能诗擅词,通音晓律,特精玩乐。
玩,变成他对繁华生活的长久记忆,有点像法国普鲁斯特写的《追忆逝水年华》,写的全是吃饭、穿衣,这是贵族的回忆。像《红楼梦》,内容总是对贵族生活的回忆。李煜的词,就是这种风格。
李煜还有一首《相见欢·林花谢了春红》,很短。写生命从繁华到幻灭。“林花谢了春红,太匆匆。无奈朝来寒雨,晚来风……胭脂泪,相留醉,几时重。自是人生长恨,水长东。”
李煜最广为人知的,是绝命词《虞美人·春花秋月何时了》。“春花秋月何时了?往事知多少。小楼昨夜又东风,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。雕栏玉砌应犹在,只是朱颜改。问君能有几多愁?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”
开头“春花秋月何时了”俞平伯《读词偶得》评它“奇语劈空而下”。问“春花秋月何时了”正是求“速死”。春花秋月无尽人生有尽,这是李煜的悲哀,也是人类的悲哀。“问君能有几多愁?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”自问自答,以具象流水,比喻抽象愁怀,写出愁思无穷无尽。
李煜的《浪淘沙令·帘外雨潺潺》,被评论家们认为“李煜是美学上的极品”。也有专家认为这首词才是他的“绝命词”。
“帘外雨潺潺,春意阑珊。罗衾不耐五更寒。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。独自莫凭栏,无限江山,别时容易见时难。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间。”
蒋勋尤其赞赏“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”两句,他说:“整个文学史中,这两句话,是哲学感最强的。”
李煜之前,词是酒楼里歌伎所唱的艳曲,文人特别看不起。李煜之后,后世的晏殊、欧阳修、苏东坡们,才会把词作为自己的文学形式。
李煜改变了词的命运,让词进入了属于知识分子的境界。
李煜用词来写家国之思,借着这一特殊契机,他的词最终成为“词史上不可企及的巅峰”,他本人也成为与唐诗并列的“一代之文学”的杰出代表,影响着中国文学的发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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